世界越來越小，變革正在無情地推進，競爭的立足點平等了，小蝦米和大鯨魚可以平起平坐了……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描述了這樣一個美麗誘人的世界。但在陶醉其中之前，我們或許也應該稍稍冷靜一下，看看美國人、歐洲人…… 他們又在做什么呢？

　　比爾。蓋茨一再向人們推薦托馬斯。弗里德曼的新書《世界是平的》。這位美國《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不斷推出的“球圓地平”理論確實吸引了全球的眼球。《世界是平的》自今年9月出版中文譯本后，也很快進入國內各大圖書市場暢銷榜前列。按照弗里德曼的觀點，世界越來越小，變革正在無情地推進，許多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真正的全球化經濟開始誕生”。而在這個被信息技術碾平的世界里，競爭的立足點變平等了，小蝦米和大鯨魚可以平起平坐了。甚至，“中國人也可以和美國人一樣享受全球化帶來的益處。”世界果若如弗里德曼描述的這般美麗誘人、一平如鏡，我們真應該感謝他們的上帝了。

　　美國人的把戲

　　最基礎的經濟學常識告訴我們，國際貿易使人們可以生產自己最擅長生產的物品，增進全球每一個人的福利水平，這就是所謂“比較優勢”。這樣說來，較富裕的國家應該在全球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有義務對發展中國家提供經濟支持，包括對來自經濟較不發達國家的產品實施低關稅甚至零關稅政策，以此在促進落后國家加速發展的同時，為經濟發達國家進一步拓寬市場，彼此共享全球化帶來的好處，這似乎也就是WTO的基本游戲規則了。

　　可嚴酷的現實是，在世界扁平化的今天，由于全球經濟結構障礙，加之經濟糾紛中的政治因素，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矛盾非但沒有抹平，反而凸的更凸、凹的更凹，乃至在本世紀初就有望結束的多哈回合談判，卻因美、歐等國在農產品補貼問題上的固執態度，至今鮮有進展。而類似多哈回合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這個單子可以拉的很大。看似被碾平了的國際貿易中始終彌漫著令人感到窒息的陰霾揮之不去，還時常飄來一股什么東西被燒糊了的味道。

　　美國實施的一項鋼鐵關稅保護政策差點引發全球關稅大戰，應該算得上一個典型案例。美國為了保護其夕陽產業—鋼鐵制造，于2002年驟然對進口鋼材加征30％的附加關稅。此舉即刻在世貿組織內掀起軒然大波，其他國家紛紛揭竿而起。歐盟列舉了美國佛羅里達的水果、蔬菜和煙草，南部州的紡織品以及摩托車等價值22億美元的產品準備實施報復性關稅；日本則開出了對美國服裝、箱包和皮革制品等額外征收5％的進口關稅，并對從美國進口的鋼鐵征收30％的關稅計劃；而中國則緊急啟動了對九種進口鋼鐵產品關稅的配額管理。

　　好在WTO對美國的貿易政策進行了嚴厲譴責，美國鋼鐵高關稅這只搖擺過頭的時鐘才得以校正。然而，雖然WTO避免了一場貿易戰爭，但美國已經從實施了近兩年的鋼鐵關稅保護政策中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利益，對于中國、歐洲、日本來說這是一個難言的結局。按照美國前貿易代表佐利克的說法，“保護措施本來就不是永久性的。關稅措施不過是在極不尋常的情況下為鋼鐵工業施以援手。所以我們對鋼鐵工業采取行動，充分利用這些措施所提供的喘息空間重整旗鼓。”

　　現實中，原本應該對國際貿易作出最大貢獻的美國，關稅扭曲現象卻最嚴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低端產品（包括幾乎所有勞動密集型消費品）在美國幾乎都被適用較高的關稅。冠冕堂皇的理由無非是“以質論稅”。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產自中國的美味大蝦，固然質高價廉，但仍被強征高關稅。此時美國人又開始強調“以量論稅”。中國制造的針紡織品也屬于后一種情況。然而，美國向中國推銷他們的大豆和航空器則是什么理都沒講。我國目前消費的黃豆每年約有近半數來自美國。美國農業的生產率是相當高的，農民平均每小時可生產2噸玉米，這相當于中國農民一年的收成。說到大豆與飛機，我想起了溫家寶總理2003年底訪美時的一個幽默：“你讓我們的老百姓不能老乘飛機吃大豆吧！”是啊，吃大豆坐飛機對于那些腸胃好的人來說也是一個痛苦的事情。

　　歐洲人的嗅覺

　　歐盟近來對中國制造盯防得特別嚴實，不僅僅是服裝和鞋，幾乎來自中國所有與農業相關的產品都分門別類地享受著歐盟關稅的“特別待遇”。今年10月19日，歐盟對中國冷凍草莓征收34％的懲罰性關稅已經開始生效。西洋人是身高鼻大，但嗅覺是否就比東方人靈敏？不過，最近德國人編撰的一個“大蒜故事”，似乎在向世人表白，至少歐盟海關官員鼻腔粘膜對氣味的感覺還是蠻靈的。

　　按照德國人的說法，歐洲反欺詐局已將大蒜問題上升到了其所肩負的最重要的一項農業使命的高度，而歐盟關員則練就了一套嗅中國大蒜的“功夫”，歐洲反欺詐局甚至請求有關方面去奧地利參加一個大蒜研討會，當然不是為了交換烹飪菜譜，而是去學習一些鑒別中國蒜的訣竅。歐盟對來自中國的大蒜征收近10％的關稅，每進口一集裝箱大蒜須繳納2.4萬歐元的關稅。為了省下這筆費用，一些商人將中國蒜轉運到其他免繳歐盟關稅的國家，重新裝箱，假冒當地大蒜申報出口。

　　歐洲反欺詐局指控，許多出口許可證上的貨源產地證明其實都是假的。據歐洲反欺詐局估計，每年至少有6000萬歐元的“大蒜稅”被逃掉。過去，海關在港口截住一艘可能裝有中國大蒜的船后，需要作同位素分析，以鑒定大蒜的真正產地。現在，“海關警察嗅覺很靈，幾乎一查就中。”德國人稱，稽查人員也知道，即使他們贏得了這場爭奪大蒜的戰斗，也不必擔心失業，因為歐盟對中國蘑菇的關稅已經開征，而蘑菇關稅稅率更高，每公斤接近20元人民幣，幾乎等于將中國蘑菇拒之門外。由此看來，歐盟海關人員為了對付來自發展中國家的貨物，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學習蘑菇知識了。

　　在對付經濟欠發達國家的貿易政策上，富裕國家使用的語法是高度一致的。他們打著扁平化的旗號，操弄世界“變平”了的話題，對貧窮國家上下其手。也正因如此等等的原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傻瓜才會相信富國對窮國那些天花亂墜的承諾。

　　癥結在于結構

　　今年10月20日，美國政府再次敦促中國撤銷旨在保護包括紡織、汽車及半導體等部分行業的補貼，為中、美貿易糾紛再開了一個由頭。這是繼人民幣匯率、農產品關稅和金融市場準入門檻過高后，美國對中國的又一項新指控。中、美貿易總是這樣坎坷。其實，中、美貿易糾紛的癥結在于經濟結構，在于美國人太愛花錢，而非什么行業補貼、人民幣匯率和（非）關稅壁壘問題。

　　美國的產業優勢體現于其高端技術產業。比如航空器、生物和核技術、計算機產業和精密儀器制造。美國如果把其生產的高端技術產品按常規向中國輸出，就將大大降低本國的貿易逆差，甚或還會出現順差。但美國偏偏不這樣做。他們對出口到中國的產品設了很多限制，不用說軍需產品，就是科技含量稍高些的產品也對中國設限，把手中握有近萬億美元的中國拒之門外。這樣就產生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一方面，中國為美國送去了大量物美價廉的商品，美國百姓深受其惠；另一方面，中國想買美國貨，美國不賣。當美國人舉債支出導致破產人數劇增的時候，美國經濟學家卻固執的認為是他國儲蓄率過高惹的禍，這牌確實難打。

　　美國俄亥俄州螺絲產品公司總裁埃姆布羅格諾講了一個他們試圖與中國產品競爭，最后敗下陣來的經過。埃姆布羅格諾供職的這家企業，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為了與中國同類廠家競爭，采取了更新設備、提高生產效率等很多措施，并將雇員薪金降到10年前的水平，還把所有更新設備的投資都打到成本之外。埃姆布羅格諾稱，他們懇求原材料供應商提供讓步，把規定給工人每小時5分鐘的“撒尿”時間都優化掉了，最后把產品價格定在每件29美分的價位。這個價格已經抹掉了產生利潤的任何可能，只能保持企業運轉。但是你們猜猜結果如何？中國工廠的報價是21美分，僅比他們的原材料價格高出1.5美分。他們的努力一敗涂地。

　　埃姆布羅格諾感到困惑，他不理解除了購買原材料之外，中國人如何能夠用1.5美分來支付生產每件產品的設備、包裝、運輸以及勞動力費用。謎底在于，美國制造業是資本密集型產業，通過資本投資和更新設備來提高競爭力。而中國制造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勞動力成本的低廉使中國制造的產品在世界范圍內頗具競爭力。換言之，美國包括鋼鐵、紡織和部分機械制造等部分產業早已進入“更年期”，原本在世界上已不具競爭力，一味地對中國制造設置關稅壁壘化解不了美國經濟中的結構性矛盾，也解決不了美國的失業問題，更不利于全球貿易合作。

　　創新是硬道理

　　日本汽車進口關稅的零稅率政策已經實施了近30年，在這之前，日本對汽車進口也保護了幾近相同的時間，直至日本汽車已經做大的1978年，汽車進口關稅才予以取消。日本1955年入世時汽車年產量僅為2萬輛，如今僅日本豐田年產車就高達800多萬輛，并演繹了一個最終終結底特律神話的完美故事。可供借鑒的是，在實施以關稅保護為主的進口替代過程中，日本汽車生產商始終把提高產品質量、降低成本和價格作為應對進口競爭壓力的“國策”，政府通過信貸等金融政策杠桿鼓勵企業加大對設備的投資、創新研發的投入乃至促進企業并購整合形成規模，在引進外資和技術合作方面也提供了很多優惠政策。

　　當然，日本汽車發展到今天，與其員工素質、管理水平和創新能力息息相關。值得一提的是，日本汽車關稅稅率最高時也不過40％，而我國則有300％的汽車關稅記錄。但日產汽車騰飛了，而我們則沒有。由此可見，過度的關稅保護遠非民族工業發展的諾亞方舟。

　　中國加入WTO后，嚴格履行了對WTO的承諾，關稅總水平已降到10％以下。其中汽車進口關稅已經從入世前的80％降至目前的25％，車身、底盤、中低排量汽油發動機等汽車零部件的進口關稅則降至10％。一般來說，關稅水平的降低將使得競爭力強的國家獲得更大的利益。但幾年來我國汽車發展的事實表明，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外汽車制造商選擇落地國生產，國產車對進口車的替代作用日趨明顯，進口車在國內市場中所占比例也沒有顯著提高，份額最高時也未超過8％，在進口許可證取消的去年還首次出現了進口車數量不增反降的局面。

　　今年10月22日，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企業創新專項調查結果顯示，目前中國企業的收入70％來源于現有傳統產品及服務，20％來源于對現有產品及服務的延伸或改善，只有10％來源于創新，大大低于經濟發達國家企業創新收入的標準。中國企業研發經費主要用于現有產品和技術的完善，僅1/3用于屬于創新范疇的新產品開發和基礎研究。中國企業確實還要在研發創新上下點苦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餡餅。如果把市場看作一場賭局的話，不下注而又想獲得回報，哪有這樣的好事。誠然，企業發展離不開國家政策的扶持，但說到底，提升市場競爭力還是要靠企業自身的技術進步和創新能力。貿易保護——越保護越落后。在全球扁平化的今天，國際貿易糾紛呈間歇狀，奢望富國的施舍無異于刻舟求劍。沒有沖突的國際貿易是短暫的，在沖突中發展、在斗爭中發展才是國際貿易永恒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