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最大的風險是經濟可能掉頭向下,物價繼續上行,從而出現比1998年通貨緊縮更困難的“滯脹”局面。
2008年“兩會”期間的記者招待會上,溫家寶總理指出:“目前最大的困難是物價過快上漲和通貨膨脹的壓力,隱藏的風險是經濟可能出現的波動,我們必須在這兩者之間走出一條光明的路。”而在筆者看來,目前最大的風險是經濟可能掉頭向下,物價繼續上行,從而出現比1998年通貨緊縮更困難的“滯脹”局面。從一季度物價上行至8%,而GDP增長卻較上年降低1.1個百分點的運行軌跡看,這種危險正越來越迫近,值得警惕。
2007、2008年以來,中國經濟所呈現的不確定性、詭異性及風險性,與1997、1998年驚人地相似。
第一個相似性,是兩者都面臨著外部經濟的不確定性,但總體趨勢則是不斷惡化,并且其惡化程度可能遠遠超出事先的想象。1997年,從東南亞危機演變而來的亞洲金融危機,其演變的后果事先并不能完全看清,而此后的惡化情形則超過了預料。2007年,美國次貸風波所導致的全球經濟惡化的影響也不能完全看清楚。剛開始人們還對美國政府的救市政策抱以希望,然而幾個月下來,美國經濟已經迅速惡化,現已確認衰退跡象(一、二季度將出現負增長,全年增長估計不到1%)。美國經濟以及外部經濟惡化的趨勢,可以說遠較2007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作出“從緊的貨幣政策”決策時對形勢的估計為重。
美國經濟的下滑正對國內經濟產生惡劣影響。2008年以來的外貿出口已經急劇下滑,以人民幣計,相比2007年12月,其增幅整整回落了5個百分點。受出口下滑的影響,一直對經濟增長起主導作用的工業增長也開始回落,1~2月工業增加值的增幅相比去年12月,已經回落了2個百分點。
第二個相似性,就是兩者都面臨著某些重要的經濟臨界點變化,因而經濟運行事實上是陷于十字路口。1997年,中國政府的宏觀調控已經進行了四年,政策的效果是逐漸顯現的,這一年的年末實際上已進入了掉頭向下的臨界點。1997年,投資和消費的心理也進入了臨界點,人們的信心和預期逐漸發生改變,隨時可能掉頭向下,這是另一個重要的臨界點。事后證明,這是對經濟影響最重要的一個方面。
2007年以來,新一輪的宏觀調控也已進行四年,政策效果也進入了臨界點。由于政策的不斷加碼,企業運營成本的不斷上升,某些勞動密集型行業也進入了臨界點,多家外資企業紛紛撤出珠三角等以前的投資天堂。股市實際上出現了崩盤,其對投資和消費信心的影響會逐漸反映出來。住房方面,住房按揭貸款利率已由2005 年的5.31%提高到7.83%,提高幅度達47.45%,不少人開始提前還貸,說明市場已對貸款利率感到不能接受,利率水平也已達到臨界點。如果繼續加息,則觀望與調整中的房地產市場隨時有可能發生逆轉。
事實上,當前中國房地產市場亦正處于臨界點。觀望已經由2007年“信貸真空”的暫時觀望轉入由“信心真空”所引起的中期觀望,由觀望而出現調整的形勢呼之欲出(香港房市的拐點真正出現在1997年,但從1954年到1997年間香港房市出現過5次調整)。由于房地產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在20%~30%,樓市一旦出現調整,對中國經濟會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此外,由于股市與樓市都有“財富效應”,其負面影響足以讓中國經濟出現逆轉,而信心與預期將再度成為經濟逆轉的信號。
第三個相似性,就是表面上仍然嚴峻的物價壓力,會成為社會及政策關注的焦點,容易使政府在制定政策時出現迷惑,難以靈活調整。1997年,CPI高達6%,使得全社會尤其是政府將關注的焦點鎖定于物價,即便在亞洲金融危機的陰影下,政府仍作出了繼續從緊的決定。從緊政策信號釋放的結果,猶如最后一根稻草壓垮駱駝一般,令全市場的信心和預期逆轉,最終一輪良好的增長勢頭失去,經濟陷入到長達數年的通貨緊縮之中。
2007年,消費物價指數增長高達4.8%,并在2008年2月持續攀升至8.7%的高位。物價的高企以及屢創新高有很多原因。例如,農產品價格的生產周期及國際市場的傳導;上年物價上升的滯后影響在2008年上半年的釋放等,但人們不會顧及這些。“貪婪的人性”只會驅使人們期望物價盡快回落,為此會不惜一切。這樣一種心理很容易誤導政府繼續實施并強化諸如“從緊的貨幣政策”。
1997年,如果政府能夠及時撥轉馬頭,1998年之后的中國經濟也許不會陷入通貨緊縮的痛苦。然而,十個月的機會之窗彈指而過,政策的調整遲滯到1998年下半年才出現。當前,中國經濟仍面臨機會之窗,但如果再持續一個月,從緊的政策完全有可能導致中國經濟重蹈1998年的覆轍,讓經濟失去這一輪高速增長的勢頭。
需要密切關注的是物價,因為那是中國老百姓財富的出口,出口越來越高,老百姓會不堪承受。但相比于物價,老百姓財富的進口更重要,所謂“有賺不怕花”嘛!如果物價高一些,但收入的增長更高,老百姓還是能夠承受的。最怕的是,房價跌,股價跌,老百姓的財產性收入都下跌了,而就業率的下降,工資性收入的增長開始放緩,物價卻并未降低多少,這個時候,問題會更加嚴峻。
最嚴重的一種情形是,政府用減少5元錢收入的辦法來換取1元錢支出的降低,那樣做是只顧一頭、得不償失的宏觀調控。當前,如果以物價為調控重點,令股市、樓市及經濟增長全面下降,就會造成類似的悲劇性后果。
顯然,中國經濟當前正處于一個新的十字路口。假如中國經濟能夠調控得好、把握得好,則仍有極大的機會保持高速增長,從而在美國經濟下滑時,加快成為世界經濟領袖的進程,這可以說是一次戰略性的機遇。但是,如果把握不好,未來的經濟也有可能失去高速增長的勢頭,掉頭向下。
當前,最需要警惕的是重蹈“1998年覆轍”,那就是政策的應對缺乏靈活性,反應滯后,僵化的政策最終斷送了一輪中國經濟增長的行情,讓經濟陷入泥潭。從這個角度講,溫總理提出“隱藏的風險”的說法,提出要關注外部經濟變化,提出宏觀調控政策要有靈活性,實在是恰到時候,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