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個愛財的人,真的。
沒有一個小孩不盼望春節,過年對于他們來說,總有著很豐富很豐富的內容,有新衣裳穿、有壓歲錢掙、有意想不到的各種禮物、有大把的爆竹任意地放……而小時候的我,卻傻瓜得很,對春節唯一的念想就是一把包著金紙兒的糖果——難得的一個清心寡欲的小孩。開學頭一天,交完學費,我的褲兜便所剩無幾,我為甩掉“怕丟錢”這個心理負擔發自肺腑地雀躍著,而同桌趙鐵蛋卻一臉鄙夷。我至今仍記得在教室的窗外,趙鐵蛋凍得跟紅蘿卜似的手中緊緊地攥著十塊錢向我炫耀,盡管那張舊鈔皺巴巴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到那是財富的象征。
中學時代,漸漸長大的我渴望在更多方面擁有自主權,比如剪掉幼稚的麻花辮子、比如擁有那本流行《汪國真詩選》、比如……但花錢除外。每次逛街時我的口袋中都會不名一文,自命清高的我厭惡世俗的討價還價,數學上的天然弱勢更是讓我對價格深惡痛絕,于是我親愛的老媽便經常擔任我假日購物時的隨行會計兼出納。
大學報到那天,書費、學雜費、住宿費、日用品……各項費用一股腦兒蹦到了我的面前,乖乖!我可算開了眼。總不能再讓老媽出馬吧!于是我被迫獨立承擔起消費的重任。說實話,我實在不是塊理財的料。我曾在長達半年的時間里竊喜于銀行卡里的一個小秘密——每月初卡中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多出100元。元旦晚宴時不勝酒力竟然說漏了嘴,這時才算真相大白——那不過是學校發的伙食補助罷了。大家笑稱我是大智若愚,他們過獎了,我在理財方面絕對是大愚弱智。宿舍里我從不設防,床頭枕邊隨處可見散落的紙幣,從10元的到1角的各種面額都有。當每月大額的鈔票用盡時,把這些零錢聚集一下就是救命稻草。大三的一次滅蟑行動中,舍友將我的床板敲得山響,沒想到這無意的一敲竟叮叮當當掉出一個小金庫來——平日嫌著礙事隨手塞入床縫的一元硬幣,3年來竟攢了近百元。在舍友訝異的目光中,我有了“富婆”的美譽,畢竟她們中沒人能夠像我一樣,達到不拿硬幣當錢的高深境界。
剛參加工作那陣兒,連單位的財務經理都佩服我曾創下了用60元買下開價360元短靴的最高紀錄,其實此舉實屬對商品價值沒有概念的誤打誤撞,而絕非我精明。我知道再精明也不可能精過商家,我只是粗淺地知道用最少的錢買最多的貨就叫做高性價比。
我秉承“該花則花,不該花則不花”的金科玉律,堅持走“既不鋪張,也不小氣”的行動路線,我會心疼數字運算時大量勞死的腦細胞,所以我的口號是“不必算得太細”。
一日,若干年杳無音信的財迷趙鐵蛋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遞過來的片子上赫然印著“趙金利”的大名及他的皮包公司。趙鐵蛋熱情洋溢地拉我到海鮮城,口口聲聲說請老同學吃飯,飯后卻像烏龜一樣慢吞吞不肯付賬,本以為他有很多事情要慢慢敘來,誰知我結賬后,他起身比兔子都快。
我常凝神感慨于人對錢的態度,每每想起趙鐵蛋,不禁會冒出一句趙麗蓉版的“奏有這么一種人……”之所以看上男朋友的原因就是他在金錢方面不會斤斤計較,埋單時他總是豪爽地從口袋里抓出各種面額的鈔票混合物,付款后再將單據與鈔票的混合物豪爽地塞回去。這個馬大哈與我的傻瓜式理財有異曲同工之妙,對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深信不疑的我決定嫁給他。
誰知,他比我想像的還要馬大哈,我這個小巫終于得見大巫。
他曾把店主已降到250元的外套再還到260元,因為“二百五”讓他這個大男人感到莫大的嘲諷。
老媽來看我們,他掏出兩百元給老媽買菜用。次日,他又給老媽兩百元,老媽樂得直夸他,只有我心知肚明他壓根不知柴米油鹽價幾何。
在我運用商務談判中學來的吹毛求疵技巧與商家砍價時,他卻莫名其妙地幫著對方說服我,讓我難得的處心積慮、老謀深算付之東流。
洗衣服洗到一半時他會突然告訴我口袋里還有鈔票,當我歇斯底里地沖向洗衣機時,他卻慢條斯里地拋出一句“大不了再晾干”之類的極不負責任的話。
我像傻瓜一樣理財,他則是傻瓜的比較級。倆傻理財,必有一精。和他在一起,竟能顯出我的些許精明,當初的選擇是何等英明、正確、有遠見!
然而日子久了,理財中漸趨精明的我對他這種“不拿豆包當干糧”的態度有些看不下去,內心的火山洶涌噴發:“你以為視金錢如糞土很酷嗎?你忘了小時候一分錢掰成三半花的苦日子了嗎?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血汗錢嗎?”他依舊聚精會神埋頭于他的公式與數表中,頭也不抬地說:“人,不必活得太精!”暈!我好容易培養起來的理財信心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