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9月14日，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等五個部門聯合發出通知，調整部分出口商品的出口退稅率，這已經是近年來國家對出口退稅政策的第三次調整。此次涉及輕工、紡織、冶金、鋼鐵、機械等多個行業的出口退稅政策調整引起了不少行業和地方的叫苦之聲。
不過一些專家和業內人士指出，從長遠看，取消出口退稅是大勢所趨。調整部分出口商品的出口退稅率將促使一些行業加快結構調整，有利于改變過于依賴價格優勢、單一的國際競爭模式。
的確，很多時候傷痛不是好事，但如果是壯士斷腕、兩害相權，一時之痛或許并不壞。
資源大省很“受傷”
作為我國中西部最重要的有色金屬和礦產出口大省，云南在面對國家控制“兩高一資”（高污染、高耗能、資源性）商品的出口政策時顯得很無奈——一系列降低和取消出口退稅的政策將直接危及云南有色金屬、磷化工企業，“我們不得不勒緊褲腰帶！”一些企業的困惑在云南相關部門得到廣泛同情，殘酷的現實就擺在面前：云南很可能喪失剛剛建立的外向型經濟的支點。
在眾多企業眼中，出口退稅政策調整就像一劑讓人難以招架的猛藥，如何將危局因勢利導變為商機甚至契機，成為擺在他們面前的一道難題。
取消退稅是大勢所趨
國家對“兩高一資”商品出口政策進行調整，具體表現為對部分有色金屬、黑色金屬、磷化工等資源性產品多次下調出口退稅率，如2004年退稅率從13%下調到8%，2005年至今從8%下調到5%，據悉還將進一步下調為零，有的甚至征收出口關稅。2005年又將氧化鋁、鉛、鋅和進口銅精礦加工出口相關產品列入加工貿易禁止類商品目錄，這一“禁區”繼而伸向所有冶煉類商品。
業內人士認為，取消出口退稅有四大益處：一、有助于財稅政策的宏觀調控。有色金屬、天然氣等資源國內需求非常旺盛，讓有限資源大量出口會制約國內發展，取消退稅將引導企業把出口轉為內銷，有助于協調國際國內資源價格的關系；二、通過稅收杠桿淘汰低端產能，優化資源配置，有助于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升級，同時壓縮產能，控制投資；三、適當緩解貿易順差過大的局面，為人民幣升值壓力提供“減壓閥”；四、當“環保”納入各地政績考核，抑制“兩高一資”顯然有利環保。
“取消退稅是大勢所趨。”云南省商務廳一位相關負責人說，2004年以來，國家多次調整退稅政策，這次調整也在預料之中。但這次調整范圍主要包括鋼鐵、鐵合金、鋁、銅、錫、鋅、鉛、銻、黃磷等16大類，中西部地區以云南涉及最多最廣，其出口量占云南總出口量的40%.據預測，這次調整將直接削減云南省近10億美元的進出口額，對云南省有色金屬、磷化工產業的發展影響巨大。
一個將建設全國最大的磷化工及磷復肥基地、國家重要的能源基地、有色金屬工業基地的計劃寫入《十一五規劃和2020年遠景目標基本思路》的礦業大省，一個從80年代末期逐步將有色金屬和磷化工培育為支柱產業的資源省份，云南顯然在一系列的調整中“很受傷”。以資源取勝的西部省區也面臨和云南相同的困惑，甘肅、廣西、貴州、四川，都不得不經歷一次劇痛。
出口越來越難了
“我們幸好已經未雨綢繆，提前拿到不少訂單，但是明年的損失將無法避免。”云南冶金集團副總茍春山介紹，以鉛、鋅、鋁為主打出口產品的云南冶金集團自2004年以來出口就逐步收縮，目前政策盡管有3個月緩沖期，但是進入2007年之后將減少50%左右的出口額——約1.5億美元。
在茍春山看來，下調甚至取消退稅對云南企業的震動不言而喻，甚至直接關乎一些企業的生死，盡管一些大企業在常年出口過程中已逐步掌控話語權，可以向買家施壓提高價格彌補損失，但這只是極少數的“特例”，出口越來越難了。“問題是企業有這個產能，在既可滿足國內需求又能兼顧國際市場的同時，我們怎么甘心輕易放棄國際市場？”茍春山說。
云南省內最大的黃磷企業昆明南磷集團公司提供的數據很直接：去年10月以來，下屬3家工廠相繼停產，共減少產量4萬余噸。其中今年第一季度減產2萬噸，工業增加值減少3億元，銷售收入減少2億元，各項減幅達到30%.
云南省商務廳相關部門負責人剖析，出口退稅政策的調整將導致相關商品的成本大幅上揚，如出口黃磷每噸將增加成本3000元，有色金屬平均每噸增加成本2500元。企業沒了盈利空間，一些國外客戶轉向其他國家市場采購，云南企業開始喪失經過多年打拼才贏得的國際市場，有的甚至面臨被客戶索賠的糾紛。
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負責人以謹慎的口吻試探性地說：“我個人認為，國家政策毋庸置疑，但由于地區、資源及產業結構的差異，類似的‘一刀切’能否有迂回空間，能否留給云南這樣落后地區足夠的緩沖時間，值得考慮。否則云南在開拓外向型經濟的過程中將碰到更多阻力。”
應戰或援手
能不能贏得一絲喘息之機？云南冶金集團、云南銅業公司、云天化集團等多家企業建議，國家有關部委應充分考慮西部的特殊性，允許有色金屬和磷化工企業有一段過渡期，讓云南省資源性產品有足夠余地由初加工向深加工方向轉型。
另外，國家應該加大對西部以資源性產品為經濟支柱的欠發達省份在產業轉型和“兩高一資”產品精、深加工方面的資金支持力度。可以把部分取消退稅的資金和收取的出口關稅資金設立“‘兩高一資’產品結構調整專項資金”，支持產業進行高科技、高附加值產品研發和技改項目，同時進行礦產資源開采地區的環境保護和生態復墾。
云南省商務廳的建議是，希望國家設立各產業的環保、能耗、技術、規模等門檻，從源頭上實現優勝劣汰，把規模小、技術落后、高耗能、高污染的企業拒之門外；對科技含量高、環保技術好的企業給予支持，讓它們做大做強。
同時，國家應該把一些企業已研制、開發出的一批深加工產品和高新產品列入國家高新產品名錄；有的產品海關H.S編碼與別的產品混在一起，沒有分開，使這些產品不僅享受不到出口退稅政策，反而受到國家政策調整的影響減少了出口退稅，嚴重影響企業開展深加工和研發新產品的積極性。因此，應該增加相應的海關編碼。
企業也在積極應戰。目前云冶集團已經著手引進先進設備和技術調整產業結構，他們把目光投向一些更具科技含量的合金產品，同時積極開發出口替代品，比如并不在“下調”之列的碳素、鈦產品等等，讓這些“后起之秀”逐步成為出口的主力軍；云銅公司也有類似步驟，盡量彌補損失，穩定海外市場；以磷肥為主要出口產品的云天化集團則埋頭致力于如何節能降耗，盡一切可能提高資源利用率，把成本降下來。
紡織企業在陣痛中洗牌
紡織品的出口退稅率由13%降至11%.面對連續遭受外貿壁壘、原材料價格上漲、人民幣升值等多重困難的中國紡織業來說，出口退稅政策的調整無疑又是一場新的嚴峻考驗。一些業內人士大呼紡織業出口“寒冬來臨”，部分紡織企業甚至由于“零利潤”而將面臨生存困境。
紡織服裝行業受重創 眾多紡企面臨“零利潤”
國內紡織服裝業以出口為主，受人民幣升值等因素影響，紡織服裝業的壓力正越來越大。據統計，紡織服裝業上市公司三季度業績預告情況不容樂觀，已經發布業績預告的七成虧損，僅三成預盈。中報匯總數據顯示，雖然行業凈利潤已巨額減虧，但加權平均每股收益尚不足0.08元，而且第二季度的主營業務毛利率已逆市下跌。
由于部分出口導向型企業自身毛利率水平比較低，下調出口退稅會大大降低這些行業的盈利水平。國盛證券營銷管理總部提供給記者的資料顯示，1至6月中國紡織全行業毛利率為10.07%，行業利潤率為3.37%.若出口價格維持不變，退稅率下調后，紡織品毛利率相應下降，企業利潤空間被壓縮，短期內會對出口型紡織服裝企業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使紡織行業的上市公司盈利能力承受巨大考驗，一些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將越來越小。
在全國性的產業大轉移中，東南沿海的大小紡織服裝企業紛紛選擇生存環境更為理想的中部省份江西作為新的棲息地，從而使江西躍居中國第七大紡織服裝生產基地，紡織服裝成為全省出口的第一大主導產品。而此次紡織品出口退稅率下調2個百分點，對江西紡織品出口是個沉重打擊。
“退稅率下調2%，除了做成衣出口特別是品牌成衣以外，很多企業的出口生意可能將沒辦法做了。”江西省針棉織品進出口公司總經理韓宏濤告訴記者，江西出口產品以低附加值產品居多，多數紡織企業的利潤都集中在出口退稅這一塊。一般企業的出口產品利潤高的有5%，低的只有2%.因此出口退稅降低2%是對整個江西紡織行業的一次重創，將令不少企業出現“零利潤”。
大企業尋求突圍之道 部分小企業將被淘汰
目前我國紡織行業的利潤率只有3%至5%，出口退稅下調是對紡織行業的沉重一擊，使紡織企業的盈利能力承受巨大考驗。業內人士預計，在壓力促使下，大企業將通過推動行業向高端紡織品出口轉變而尋求突圍之道，一些低效益的企業則可能退出這個行業。
江西省紡織集團進出口公司經理謝奇凡告訴記者，根據行業規律，退稅調整一般會影響至少3個月的貿易量，從落單到出運一般需要3個月的時間，沒有落單的才能在報價上留有余地。而在對外報價時，一般是在所有成本上加高一定比例的凈利潤，外貿工作人員并不會把出口退稅計算到利潤中去。但到全年結算總體利潤時，出口退稅下降肯定會對企業的總體利潤產生影響。
一些企業負責人向記者透露，由于對調稅早有預期，部分紡企已開始和外商談判提價的問題。“但是這畢竟是我們一廂情愿，絕大部分購貨商不會接受此價格”。謝奇凡說，除了提高產品價格外，另一方面企業必須壓低上游供貨商的原料、輔料價格，但是供貨商是否能調低價格也很難說。為了應對這種不利形勢，江西省紡織集團進出口公司今后將逐步轉向出口附加值高的高端產品。
對于許多主要利潤來源于出口退稅的企業而言，出口退稅率下調則關乎企業生存。“由于競爭壓力，我們在報價時只能壓低價格；而我們的成本優勢又不如大企業，這使我們的利潤保持在較低水平。有時算算只要夠開機器、夠運營就接單了。如果一時找不到出路，明年我們可能就要關門歇業了。”江西九江的一家小型紡織出口企業的老板這樣認為。
紡織業暗藏重組契機 新政策促進產業升級
對于此次政策將產生的深遠影響和企業如何在困境中尋求突破，相關人士開出了各自的診斷和藥方。
“從中長期看并不是壞事，這能推動企業加快產品結構調整，實現整個行業的升級。”江西省綜合行業管理辦紡織處楊金娥處長認為，這是紡織行業必須經歷的一個陣痛過程。
出口退稅調整，僅僅是出口企業增加成本的一個環節，提高成本的還有原材料和人工成本上漲等不利因素。調稅將可能淘汰掉一批企業，同時會為優質企業讓出更大的市場空間。因此從長遠看，調稅將促使紡織業加快結構調整，有利于改變過于依賴價格優勢、單一的國際競爭模式。
江西省對外經濟貿易合作廳貿管處處長魏耕夫表示，政府部門希望通過下調出口退稅稅率來促進相關行業的產業升級和結構調整。本次出口退稅調整主要目的是限制“兩高一資”——高污染、高能耗、資源型產品的出口。從長期趨勢看，資源產品肯定會取消退稅的。因此，紡織企業的出路只有兩條：一是擴大內銷，二是推動產業升級。
有色資源產品出口門檻抬高
退稅新政策中明確提到，我國將取消有色金屬出口退稅政策，部分有色金屬材料的出口退稅率由13%最低降至5%.
分析人士指出，這表明我國正積極運用稅收杠桿，抬高戰略性有色資源產品出口門檻，以抑制多年來資源過度消耗畸形出口的局面，保障這一行業的可持續發展。
畸形出口導致寶貴資源過量消耗
“從這次出口稅率調整，可以看出國家對限制戰略性有色資源低水平出口的決心。”中國鎢業協會副秘書長祝修盛說。
近年來我國不遺余力地整頓戰略性有色資源開發秩序，但由于利益驅動，仍有一些地方存在較嚴重的亂采濫挖和低水平出口的現象。
我國稀土產量位居世界第一，由于過量開采，稀土價格在低谷徘徊的現象已經持續多年。去年中國稀土產品出口量為5.49萬噸，是1990年的9倍，但平均價格卻從每噸1.36萬美元下降到0.73萬美元，跌幅達46.2%.“這與我國有色資源產品科技含量不高、附加值低有關。”祝修盛說，目前我國初級鎢品占據鎢出口總量的七成。
由于有悖保護性開采原則和產品附加值低下的礦業通病，我國有色資源在世界所占比例開始下降。中國鎢業協會表示，按照目前的產量，我國現有鎢儲量和基礎儲量的靜態保證開采年限僅為12年和23年。
“如果不注意節約利用，我國有色資源將很快出現嚴重短缺。”中國國土資源經濟研究院柳正對此憂心忡忡。
劍指“兩高一資”
實際上，為扭轉有色資源畸形出口的局面，早在今年4月10日，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就將精煉銅及銅合金的出口暫定稅率由5%調至10%，銅材的出口暫定稅率由0%調至10%.
為加大調控力度，相關部門還從源頭抓起。國土資源部下達今年鎢礦、稀土礦開采總量控制指標，全國停發新的鎢礦和稀土礦采礦許可證。引人注目的是，稀土礦開采總量控制指標是稀土自1991年被確定為保護性開采礦種以來首次下達。
此前，自今年1月1日起，我國已將鎢、錫、鋅、銻產品的出口退稅率從8%下調至5%.
但是，這一系列調控的“組合拳”并未收到預期效果。以鎢、鋁為例，中國鎢業協會公布的數據表明，今年上半年鎢品出口量達到15415噸，同比增加8.5%，創近五年同期鎢品出口量新高。今年前7個月，全國鋁材累計出口631920噸，同比增長62.1%.
業內人士分析，鎢品、鋁材出口劇增，除國外價格高于國內之外，過高的出口退稅率也成為出口增長的重要動力。
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的專家指出，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對有色金屬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以鋅為例，從2004年開始，我國從鋅凈出口國轉為凈進口國。2005年進口鋅錠62萬噸，同比增長了34.7%.“在國內生產還不能滿足的情況下，還繼續實施出口退稅的政策鼓勵企業出口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對有色金屬品種影響不一
細分之下，不難發現出口退稅政策的調整對不同有色金屬品種的影響不一。
此次鋁制品出口退稅率僅由13%降為8%至11%.長期跟蹤研究國內外有色金屬市場的專家、江西省有色金屬行業管理辦公室的饒振華認為，因鋁材出口利潤可觀，退稅新政策難以從根本上遏制國內鋁材出口的局面，預計我國下半年鋁材出口仍可能保持較快增長。
此次涉及銅產品的出口退稅調整包括：取消精煉銅、銅合金和銅及銅合金粉末的出口退稅；將其他所有銅加工材和銅制品的出口退稅率一律下調至5%，下調幅度遠遠超過鋁材。由此可見，國家對抑制銅產品出口的意圖明顯，即“不鼓勵出口、以滿足國內需求為主”。
“這次調整對于銅加工業影響頗大。”國內一家大型銅業集團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說，今年下半年以來，銅價一直在7500美元/噸的高位上徘徊，此次降低8%的出口退稅，相當于企業每噸銅材出口減少收入五六千元，這對以出口為主的國內銅加工企業將是重大打擊。
“在有色金屬資源儲量減少、自我保證度低的情況下，取消和削減出口退稅，抬高資源類產品出口門檻正當其時。”饒振華評價說，“國家此次調整出口退稅政策有利于抑制大部分有色金屬品種的出口量，也必將加速有色領域生產、加工及貿易企業的優勝劣汰。”
